村庄是一座座深沉内敛的博物馆

摘要：村庄是一座座深沉内敛的博物馆，历史在其中沉淀了那么多的离合，悲欢。它是年迈的，却又无比鲜活的站立在黄土地上。它深藏着那么多的秘密，却在时间的滚滚尘埃里，灭寂了所有的话语。它是一个哑巴——一个睿智的沉默者。 村庄是一座座深沉内敛的博物馆，历史在其中沉淀了那么多的离合，悲欢。它是年迈的，却又无比鲜活的站立在黄土地上。它深藏着那么多的秘密，却在时间的滚滚尘埃里，灭寂了所有的话语。它是一个哑巴——一个睿智的沉默者。

【1】

曾经我也是不说话的——至少在三岁以前，我是不会说话的。我一直固执的认为，如今我这拙劣的口才，根源于此。别的孩子在两岁以前便可以咿呀学舌。而我却在三岁的时候，还在用动作示意着想法。据我妈妈说，我在想吃奶的时候，便会使劲的拍着凳子。多么聪明的一个举动。所以我从不曾怀疑过自己的智商。

还是在我三岁这一年。

背景还是家乡的那条没有名字的大河。我坐在轮船的肚子里，船舱几乎与水面平行——这是我的主观臆测，因为我实在记不得三岁时候发生的事情。我凭借的是我在十岁时坐船的经验。那一次我还是坐在空气浑浊的船肚子里，我的视线与水面平行，大河的平坦的皮肤，被船划伤。我指着不远处的一只船，忽然的说了一句“大船。”我的妈妈是惊喜的，她一度怀疑我是个哑巴。如果事情真如她的猜测，那么对她而言，无疑是一个沉重的打击，这份打击甚至比她先前两次怀孕之后生下我的两个姐姐更能让她意志消沉。

她要感谢那条大船。而不是我。

我会说话了，妈妈心里的一块石头落地了。我还记得她跟我说，在没有我的时候，大娘跟她吵架的时候，在僵持不下的时候，总是抛出杀手锏——你不就是会生丫头嘛。妈妈在这个时候，就会偃旗息鼓。溃不成军。这句话深深的伤害着妈妈。大娘的头胎是我的堂哥。

所以不管是有什么困难，也要生出个带把的。这个愿望是那么的迫切，必须立刻解决。爸爸在这方面倒是不在意的。奶奶曾经对我说：“你爸爸这个人就是看得开。你妈连生了两个女孩他一点都不着急。还张罗着满月酒。奶奶还说：“那天晚上，你爸把你二姐抱给她，她一下子就摔在了床上。就是不抱。”从这个如今妈妈绝口不提的细节可以想像我妈妈是多么的希望我的到来。

在生我的那个晚上，妈妈在床边跳了一夜，直到凌晨五点多的时候，我来到这个世界。爸爸去奶奶家报喜。脚步是豪迈的。奶奶后来跟我说：“听你爸爸的脚步声，就知道是个男孩。”我生下来的时候，耳朵上有个小孔。奶奶说：“这是你爷爷跟别人把你抢过来时弄的标志。”老人总是可以找到很多莫名其妙的理由去解释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没有人发现这张纸条。。

我的到来给了老妈很强的骄傲感。她本就是个骄傲的女人。根植于骨子里的骄傲，让她有时候难免咄咄逼人。我印象最深的是她对我那严厉的教育。因为在她看来没有文化只会一辈子待在这个苏北的小村子里。于是她给我的管教是严厉的。而我通常是经不起她的言语和肢体的威逼的。

在我渐渐长大的时候，有了跟她要钱的习惯。她每次的回应是果断的说不。而我的回应则是拒绝上学。她的对策是肢体加上道具。每次她的道具都是很粗的棍子。我一度痛恨周围所有的棍子。痛恨到想把它们统统扔进灶台烧掉。可是每次她都会找到新的，在我腿上狠狠的敲上几下。而我是倔强的，每次的回应都是负隅顽抗。这时她便会用那根棍子，在我后面一直撵着我，一直撵到学校。我在同学面前是抬不起头的。妈妈试图用这样的方式告诉我，以后千万不要再跟她作对。

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到我上初一的时候。我开始有强烈的离开他们监督的欲望。我要求住在学校。在我坚持之下，她同意了。我必须得感谢我的班主任，正是他的一再要求，我才可以理直气壮的说：“班主任要求我住校的。”

我们的初中是严格的。成绩稍微好点的学生必须住校。放在今天叫做准军事化管理。

在我住校后没多久，爸爸出了意外。

【2】

爸爸的事情我永远都说不清楚。我只记得在我初一那一年的中秋，我从学校回家，到家后发现家里有很多人。我问奶奶要月饼。奶奶说：“哪还有什么月饼。”

我就没敢再说话，因为家里的气氛很压抑。我没有看见爸爸。我问奶奶，爸爸呢。奶奶说：“在乡里没回来呢。”我以为又是开什么会了，就没再多问。半夜的时候听见奶奶和妈妈说着话。奶奶说：“不碍事的，他们就是调查一下那钱是谁拿走了。我们又没拿，怕什么。”妈妈说：“谁知道他拿没拿。那个狐狸精不知跟他要了多少钱呢。”

我知道这个狐狸精是谁。我以为就我一个人知道。而其实妈妈他们比我还先知道。现在想来，我当时的确可笑。用孩子的思想去观察成人的世界。真是愚蠢。那个阿姨是个裁缝，曾经有一段时间，跟妈妈走得很近。她们无话不谈，当真是很要好的朋友。我也经常去她的服装店做衣服。每次在量腰围的时候，我都不自在。她开得很低的领口暴露在我的视线里。我料想，爸爸也是看到的。

我们经常去她的服装店。服装店处在街道的尽头。镇里的街道是十字形的，南北，东西是很长的两条交叉道。她的服装店在西面的尽头。对面是我的大姑家。旁边是乡镇府办公楼。每次我都是先去大姑家吃点东西，然后在去服装店里。而爸爸总是先去服装店里。每次去大姑家的时候，大姑在我进门后的第一句话就是问我爸爸来了没有。我每次都是同样的回答：他去开会了。大姑每次都会说，哪来这么多的会要开的。在我吃完大姑给我的点心之后，我习惯性的去裁缝店。在那里每次都可以看见爸爸，当然还有那个裁缝。裁缝店的生意不错，却只有一个她一个人在忙。我始终纳闷的是：为什么不找个徒弟做帮手呢。直到我发现爸爸跟她的那些对于年少的我有些羞于提及的 之后，我才明白这其中的奥妙。

爸爸在被我撞破好事之后，装得跟个没事人一样。也许在他的眼中，我还是一个小屁孩，什么都不懂。他只是给了我很多好处。衣服，鞋子之类的东西。我住在学校，每个星期都回家，而每次在我回去的第二天，他都会叫上我去裁缝店。我明白他那么做事为了打消妈妈的疑心。我不得不说，爸爸是狡猾的。因为他特意给我买了个篮球。在我尚未接触足球之前，篮球是我最喜欢的运动。而对我而言，在篮球与裁缝店做一个选择，是很容易的事情。

在很多年以后，每每回想起这段往事，我痛恨我自己。痛恨自己的不知好歹。但是我又能做什么，怎么做？这个问题我一直没有想出个令自己满意的结果。生活就是会在某些方面给你出一道难解的命题，有时候，直到生命终止的那一天，你依旧在掂量，你所给出的答案的分量。

爸爸的调查很快的就结束了，他是会计，那些钱的莫名消失，他有着不可推脱的。虽然我知道，他是被冤枉的。真正的幕后黑手是我的三叔——他是村里的书记兼村长。而父亲只是替罪羊而已。在没有足够的证据指向三叔之前，给父亲一个惩罚，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况且在这个以高姓为正统的村子里，被两个外姓把持着村里的大权也着实让那些高姓小人不满。所以有机会废掉一个书记的左膀右臂，对于他们，也算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收获。

爸爸在离职之后，显得意志消沉了很多。妈妈却没有再去追究裁缝的事情。妈妈一向是识大体的。在那段时间里，妈妈给予爸爸的只有默默的支持。对于一个女人，能做到这一点，着实不易。爸爸在离职后没多久就离开了村子，跟着四叔他们出去干苦力了。

他没有什么文化，会做的能做的只有做几本没有水准的账本而已。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那区区的万把块钱的帐，他都不能做得天衣无缝。

【 】

在我经历的事情里，总有一些事我想不明白的。譬如我的两个姐姐。我的两个姐姐很少回家。在她们奔向苏州以后，很少有打回来。那是在我初二的时候，两个姐姐相继的离开家，去苏州打工。大姐是中专毕业，二姐是高二辍学。我一直不能理解的是二姐对我说的一句话：“我不读了，给你读罢。”我听后甚是不解，家里的条件不算差，两个人的学费还是交得起的。二姐辍学的根本原因不在此。

在那个暑假，我看见二姐那支心爱的钢笔。那是一支我垂涎已久的钢笔。我一直想将它据为己有。我一直想将别人的宝贝据为己有。这是强烈的占有欲。于是我试探着向二姐提起，二姐的干脆出乎我的意料。我隐隐的就有一种感觉，二姐这是要不读了。果然在暑假快要结束的时候，二姐向家里摊牌了。爸爸不在家，妈妈也没有强求她。随她去了。妈妈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以后不要后悔就行了。

我看见二姐的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

生在我家，二姐的命运是有点不公的。我始终认为，做他人的小孩，要么做老大，要么做老幺，千万别做老二。老大是爱情的第一次结晶，身上披着爱情的圣洁的光芒。老幺要么是千呼万唤始出来，要么是女人最后一次分娩的产物，所以得到的爱也是满溢的。唯独老二，在老大和老幺的夹层里，得不到重视。就像我的二姐，成绩极好，心肠极好，人也漂亮。付出的总比大姐和我多很多，可是得到的总比我们少很多。

我无意在背后说太多爸妈的坏话。毕竟他们对我极尽宠爱。我只是说明我心里的一丝疑惑。二姐的命运像是被写好的等着她去演一般。我在偶然的看二姐的日记的时候，发现满纸都是一个人的名字。

我才真正的明白，二姐的眼泪是在跟过去诀别。二姐总是能够这么决绝的告别一些事情。这是她的性格。我们兄妹三人，都有这样的性格。

大姐跟二姐在飞利浦工作。住在苏州乐园附近。偶尔的他们给我写信，是寄到学校的。她们只是跟我说，苏州是个好地方，以后来这里上大学。我只能对着信纸笑笑。这么宏远的目标我甚至想都没有想过。虽然我也早已厌倦了那个破碎的家。可是我又能做什么，毕竟属于我的青春，属于我的时间才刚刚开始。

【4】

中考的时候，我是一个人去的县城。县城的灯火还算明亮，夜晚也就显得有几分不真实。我还是习惯村子里的黑黑的天空。可以看见明亮的星星。还有万籁俱寂时只听到自己呼吸的声音的灭寂。

我的世界是寂寞的。在我考完数学的那个晚上，三叔跟城里的姑姑叫我去吃饭。我推脱说明天还有考试，三叔说，你弟弟不也有考试嘛，吃个饭就回来了。我拗不过只好去了。席间，有四个是和我同龄的。都参加考试。我没有什么话，他们都偎依在父母的身边，就我一个孤零零的坐在那里。我只是低头吃菜。时至今日我都害怕那种只能低头吃菜却不能和谁说上一句话的尴尬。在行将结束的时候，三叔说：“城，跟你姑父喝一杯，就是他把你父亲提拔上来的。”我看了一眼三叔，又看了一眼姑父。我猜我的眼神一定是将自己出卖了。那里面有数不清的鄙视。我没有说话，也没有和任何人喝任何东西。我只是继续低头吃菜。因为那家饭店的菜是真他妈的好吃。

末了。临走的时候，我只是匆匆的和他们道了别。在接近学校的时候，买了一包烟。在抽第一口的时候，我想起我的姐姐了。

考试进行得很顺利。不出意外我应该可以公费进县中了。回到家的时候，妈妈正在打麻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开始迷恋上麻将，经常通宵不归。她见我进门就问：“考得怎么样啊？”我懒得搭理她，就说：“还好。”她说：“还好就可以了。”我那时是真的饿了。我说：“有没有吃的？”她说：“自己热一下。”

放榜的那一天，我才知道自己口中的还好有多么的好。我的成绩简直不可思议。那会是足够强化班的成绩。在成绩公布的那一天，不停的有亲戚来询问我的成绩。我总是淡淡的说还好。母亲就不一样了，她容光焕发，我很久没见她如此的高兴了。爸爸打回来的时候，我正在床上看02年世界杯。我匆匆的跟他汇报了一下成绩其中地方一般预算收入55.1亿元，就挂掉了。他说过几天要回来。

妈妈的行迹越来越让我不满。整天泡在麻将上面。跟着村子里那些留守的男人们玩着通宵的麻将。而且每次回来还向我描述自己哪张牌打错了，要是打对了怎么样等等。我只想跟她说：“不要跟我提麻将。我烦。”可是我不能说出口，因为我现在是她的骄傲。我不能亲手毁灭她难得的好心情。

爸爸回来的时候，妈妈却不怎么开心。彼此间透露着客气。我冷眼旁观，心知肚明。有一种东西一旦破碎了，就是有再多的宽容，也难以完全愈合而不留芥蒂。

听着他们夜间压低的争吵，看着他们白日里的恩爱。我觉得无趣。整个世界都无趣。

【5】

我迫不及待的想离开这个行将破碎的家。这个愿望比任何时候都强烈，强烈到占据了我心里的每个角落。我的每个动作都透露着对这个家的厌倦。初秋的时候，我终于可以背上自己的行囊，出发去县城。

我终于可以逃离了。就像我的两个姐姐一样。我在姐姐的笔记本里偷看到了这样的一句话：我绝不可以像妈妈一样容忍自己男人的出轨。在我离开的时候，这句话占据了所有思考的空间。

高二的时候，我偶然的回家。走在家乡的路上，发现别人看我的眼神有点异常。我听到了风言风语。我不能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于是我以成绩不好为由，将妈妈挟持到了县城。我们在外面租了个单间的小房子。我有时候回去，有时候住学校。而她也不反对。

共 6979 字 2 页 转到页 【编者按】一股难咽的酸涩堵在心口，为文中的主人公？为这个破碎的家？为这个染满肮脏的村庄？原本一切的美好，在破裂的一刹那，化成了满心的碎片。爸爸的外遇、妈妈的堕落，将那最难以启齿的画面，狠心地灌进了主人公的眼里。也许一切错误的开始，注定让一切都变的不再单纯。主人公对母亲的报复，也深深伤了自己，伤了无辜的爱人。这一切的错误，一去不复返了。心该是怎样的难受？读着这样的文字，深深地陷进去了。希望不要再有这样的家庭悲剧。文字醇厚，给人以最深的体会，很有感染力的文章。问好作者！谢谢你的来稿！欢迎继续来稿！【：雨夜泣无声】 【江山部·精品推荐】

1楼文友： 09:51:15 读着这样的文字,真让人不可自拨,深深陷了进去.一大早一看到你的文章就迫不及待的打开了,昨天看了你那篇文章,真的很不错.所以对你的笔名很灵敏.问好作者!期待你更多的好作品! 瓢泼大雨、雷电交加的深夜,遮掩了痛哭悲泣的声音！

2楼文友： 18:41:04 《掀起你的盖头来》以第一人称写作，用“我”的独特视角和心理，很成功地表现了某些阴暗社会现实，引起人们对家庭、爱情、婚姻及孩子教育的深层思考，很有些张艺谋现代《红高梁》的风格。。

楼文友： 11:08:01 痛心！ 坚持下去，你肯定会成功。

4楼文友： 22:09:54 作为小说，这个是很成功的篇什，令人在沉思中感觉到了一种强烈的震撼，窥视到了一种人性的可怕...

问好作者，学习了！ 当那苍凉而悲怆的信天游一次次淹没黄土高原的时候，蚂蚁总是看到我随它同行……

5楼文友： 15:27:04 很少评论别人的文字,大概是觉得自己对文字无甚天份吧.这篇文字看完后,不由谓叹一声.好文采! 红了樱桃,绿了芭蕉,生命不应留白.